大雍景和三年，腊月。
长安的雪，下得有些不像样子。
青瓦覆雪的太学宫墙外，本该是“朔风卷地白草折”的景象，此刻却只有灰蒙蒙的云气沉沉压着，连风都带着一丝黏腻的暖意。
苏宸拢了拢素色锦袍，站在观星台的石阶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卷《天官书》的残页。
“苏博士，又在看星象？”
身后传来同僚的轻笑，“这都腊月了，天上连半点寒星影子都无，莫不是《天官书》上的话也该烧了？”
苏宸回头，是同窗李默，正端着一碗刚温好的酒。
他摇摇头，目光投向夜空——本该是北斗横斜、参宿高悬的子时，此刻却只有一轮残月被厚云遮得模糊不清，连最亮的天狼星都隐了踪迹。
“《天官书》载‘北斗不枢，水神将醒’，”他缓缓道，“今日午时，我见北斗星轨偏移半寸，虽微末，却与书中‘斗柄指北，天下冰封’的谶语暗合。”
李默“嗤”了一声，将酒递过来：“博士是太久没出太学，连天气都分不清了？
今年冬暖，是祥瑞之兆！
陛下昨儿还说，‘雍水（黄河别称）不冻，漕运可通’，钦天监监正也说‘此乃坤仪顺度，五谷丰登之象’。”
苏宸接过酒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却觉得心里发寒。
他想起三日前返乡省亲的家书，父亲在青州信中写道：“河冰迟融，鱼沉水底，似有寒气逼人之兆……”当时只当是乡野老人的杞人忧天，此刻想来，竟隐隐觉得不安。
“罢了，”他将酒盏放下，转身往博士署走去，“先生曾言‘天垂象，见吉凶’，些许异状，不可不察。”
李默望着他的背影，嘟囔道：“迂腐！”
而此时的长安街头，己有小贩在叫卖“暖炉炭”，与往年腊月里“雪米炭”的吆喝截然不同。
穿堂风里飘着一股甜腻的气息，有妇人抱着孩子，指着天边的云气：“你看那云彩，像不像……像不像黄河里的冰？”
孩子咯咯笑着：“像！
像棉花糖！”
无人注意，街角那株百年老槐，竟在这暖冬里抽出了嫩黄的新芽。
三日后，苏宸接到了圣旨。
“太学博士苏宸，学识渊博，尤精天文地理。
着，即刻返乡青州，勘察灾情，安抚流民。
钦此。”
苏宸叩首接旨时，指尖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勘察灾情”——青州，正是父亲信中提及的“河冰异状”之地。
而“暖冬”之下，似乎正涌动着一股无人察觉的暗流，即将席卷整个大雍。
离京那日，天空依旧无雪，连官道两旁的白杨都绿得刺眼。
苏宸望着城门外渐渐模糊的宫阙，想起《山海经》里“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的记载，心中默念：“若真有‘天柱倾颓’之日，大雍……还能撑多久？”
**下一章预告**：青州河冻，渔民捕获“冰中鱼”；县吏封锁消息，流民逃至长安，带来“赤地千里”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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