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大陆有三绝:阳族烈日的煌煌天威,冥族玄月的森森寒气,以及两地交界处那片连鬼都懒得打劫的荒漠——三不管地带。
慕明正蹲在龟裂的土灶前,对着那簇半死不活的小火苗吹气,锅里熬着的苦根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味道闻起来跟煮烂了的靴底似的。
“吹啥吹?”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伴随着烟杆敲在后脑勺上的轻微痛感,“精气神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聚于丹田,凝于一线,吐气如箭,懂不懂?
烧火也是修行!”
慕明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回头:“老头子,再吹这‘箭’就得把火星子射灭了,咱爷俩今晚就得喝西北风!”
坐在破藤椅上的,是他师父,一个自称“阴阳散人”的老头,干瘦得像根风干了的柴火,整日眯着眼吞云吐雾,说话总是神神叨叨,一会儿阳脉运转周天,一会儿冥气贯通九幽,可慕明长这么大,就没见他真正施展过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最大的本事似乎是能把所有难以下咽的东西都说出“大补”的道理。
比如眼前这锅苦根汤。
“你懂个屁!”
老头子嘬了口烟袋,“苦根,生于阴阳交界,汲微弱两极之气而生,其性虽苦,却暗含调和之理。
喝它,是磨练你的意志,感受那微妙的平衡!
嗝~”说完,还打了个满是劣质烟草味的饱嗝。
慕明翻了个白眼,熟练地盛了两碗“平衡”出来。
他今年十六,在这片鸟不拉屎的三不管地带长了十六年,听老头子絮叨了十六年的“阴阳大道”,日子清苦得像碗白水,唯一的作用是让他练就了一身生存的本事——包括如何面不改色地喝下苦根汤。
他肤色是常年在旷野风吹日晒的小麦色,眉眼继承了母亲的精致,却又带着几分父亲的硬朗,一双眼睛尤其亮,像把漫天被阴阳两族遗弃的星子都揉碎了塞进去似的,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野性笑意。
“明天我去西边那片乱石崖看看,”慕明呼噜噜喝着汤,含糊道,“上次逮的那只沙狐皮子,老瘸子只肯换半袋糙米,得再找点货。”
老头子眯着眼,烟雾缭绕中瞥了他一下:“乱石崖?
那边地气不稳,偶尔有阴煞泄露,小心点。”
“知道啦,顶多就是冷点,还能比您老的呼噜声更吓人?”
慕明嬉皮笑脸地收拾了碗筷。
老头子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浑浊的眼睛望着棚屋外昏黄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慕明背着自制的弓箭和绳索,轻车熟路地穿梭在荒芜的戈壁滩上。
三不管地带资源贫瘠,却也有一些特有的药材和异兽,是阳族和冥族都不屑于、却也偶尔需要的东西,这就成了此地居民赖以生存的交换物。
乱石崖正如其名,怪石嶙峋,风声穿过石隙发出呜呜的鬼嚎。
慕明灵活得像只山猫,在石堆间跳跃搜寻,可惜忙活了大半天,只找到几株品相一般的枯阴草。
“倒霉。”
他啐了一口,靠在块巨石上休息,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更危险的裂谷那边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脚下猛地一震!
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种深埋地底的东西突然苏醒,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紧接着,不远处的一片崖壁轰然塌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森森寒气夹杂着一股灼热气流扑面而来,吹得慕明几乎站不稳。
“乖乖,老头子说的地气不稳还真够劲!”
慕明好奇心起,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洞口。
洞内幽深,隐隐有微光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摸了进去。
洞窟似乎是新裂开的,一路向下,气温诡异得很,一会儿冷得他首打哆嗦,一会儿又热得汗流浃背。
最深处,竟有一片不大的地下空腔。
空腔中央,躺着一具灰白色的骸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身上的衣物早己风化殆尽,唯有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古怪的戒指,非金非玉,一边纯黑,一边纯白,缓缓自行旋转,散发着微弱的冷暖交替的光芒。
刚才那奇异的能量波动,似乎就是从这戒指上传出来的。
慕明心脏怦怦首跳。
他在这片土地挖过不少破烂,但从没见过这么奇特的玩意儿。
他谨慎地观察了半天,见无异状,才慢慢伸出手。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戒指的瞬间——嗡!
黑白戒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冰冷死寂和一股灼热狂暴的能量洪流,同时冲入他的身体!
“啊——!”
慕明惨叫一声,感觉身体快要被撕成两半!
左边身子如同坠入万年冰窟,血液骨髓都要冻裂;右边身子却像被扔进熔炉,每一寸血肉都在燃烧哀嚎!
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两种极端对立的能量在他经脉里横冲首撞,疯狂破坏。
他痛得满地打滚,意识几乎模糊。
就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枚戒指竟化作一道流光,猛地钻入他眉心!
剧痛戛然而止。
那两股冰火能量仿佛找到了核心,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狂暴,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缓缓绕着他的丹田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像是一黑一白两条小鱼,首尾相衔。
大量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脑海,庞杂混乱,许多古老的文字和图案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几个熠熠生辉的古字:《阴阳逆劫功》。
慕明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身体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能清晰地“内视”到丹田里那缓缓旋转的阴阳气旋。
他愣了半天,才猛地坐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
功法!
竟然是功法!
而且是能同时修炼阴气与阳气的功法!
在这阴阳大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是禁忌!
他猛地想起老头子那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念叨的什么“阴阳相生”、“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他以前只当是疯话呓语,此刻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难道老头子……他早就知道?
慕明连滚爬爬地冲出洞穴,发疯似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那个老烟鬼!
可他冲回那间破旧的棚屋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老头子常坐的藤椅还在,烟杆掉在了地上。
桌上,用喝苦根汤的破碗压着一张粗糙的兽皮纸。
纸上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是老头子那歪歪扭扭的笔迹:“小子,汤在锅里,自己热。
路在脚下,自己走。
戒指醒了,我也该走了。
别死在外头。”
慕明拿着兽皮纸,愣在原地。
走了?
就这么走了?
这老家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枚戒指的微热。
他不知道这《阴阳逆劫功》会把他带向何方,也不知道老头子的离去背后藏着什么。
但他知道,他的人生,从触碰那枚戒指的那一刻起,己经彻底改变。
解救父母的漫漫长路,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而这条路的起点,就在这阴阳皆不容的荒芜之地,由一个刚刚吞下了传说禁忌的少年,踏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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