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怡归来花厅的晚霞透过雕花落地窗，映在那张斑驳的八仙桌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瓜子与花生米的酥香，一丝不散。
杜嘉怡的鞋跟轻敲地板，发出不耐烦的节奏感。
她斜倚在椅子上，双腿盘在一起，睫毛微颤——不等杜振海开口，己经率先表情到位。
“爸，我说第西遍了，预算表格必须透明化，财务部备份要上云。
你要是不懂我可以给你录个小视频，配字幕那种的。”
杜振海正端着紫砂壶倒水，被她叭叭的语速差点呛到。
他瞪圆眼睛，嘴上却没闲着：“上云？
小杜啊，你就不能给家里留点地面空间？
咱们杜家的账本比地库里那坛老桂花还结实，出点汗、沾点灰，多安全！
搞你那高科技，万一被黑了——全家靠天吃饭了？”
杜嘉怡冲眉一扬，一只手在空中打转儿：“那叫数据迁移，是趋势，不懂就多听听。
再说，你脑子里只有存钱，有想过公司那些员工在外面怎么评价咱们的吗？
昨天我才看到新八卦，说咱杜氏一年还在开纸质会议，首接被群嘲古董！”
“古董？”
杜振海啧一声，把壶重重搁桌上。
杜老太君抬头，戴着老花镜，正认真剥着瓜子。
她嘴角噙笑，看着两父女互怼，插了一句：“嘉怡啊，你在外洋混几年，舌头利了，手脚更利，嘴上功夫见长——但咱杜家的老底子真就这么不经折腾吗？
想当初你爷爷——妈！
那是上个世纪的事！”
杜振海赶紧截胡，生怕老太太又把“当年全家穿一条裤衩渡难关”的往事抖出来。
杜嘉怡被噎了一下，微微一怔，突然嘴角上扬。
她声音低了几分温柔：“外面变得太快了，老的新的都要学会握手。
爸，我没要推翻家，你只是……太怕出错。
试试新方法，说不定会惊喜。”
唐诗雨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框，修长的身影逆着光，敲着手里的iPad边缘：“哎哟两位，别光吵，嘉怡正好赶上新财年启动会。
明天我帮你们调节一下，谁输了咖啡买一年，谁赢了给老太君做一桌拿手菜，意下如何？”
一桌人先愣，下一秒气氛像被热锅里的油泼了葱花。
杜明哲早就躲在沙发那头抱着笔记本，没想到炮火烧到自己。
他向杜嘉怡做鬼脸：“姐，你别把风暴带回家行不？
我服务器还没备份……”杜嘉怡瞪了他一眼：“平时不是嚷着想开无纸化办公吗？
现在腿短胆也短？”
杜明哲一脸无辜，弱弱举手：“我支持，但我妈要再看到杜小莉的成绩单发邮件，家里WiFi能撑得住？
还有，大数据不是大储物柜，不是什么都往上放的。”
唐诗雨翻了个白眼，抬脚跨进花厅，“嘉怡，明天你当提案组主讲，我啊，做裁判。
振海哥，您要是输了，家族食堂一个月甜品专供，老太君不许插队。”
老太君嗤地一笑：“我那是合理优先，叫以老为尊！”
场上全员哑然失笑。
日头西下，花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奶茶冰块咕咚咕咚落下的声音。
家族气氛本来刚要升温，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门开的瞬间，一缕新风卷来。
张妈端着一盘莲蓉酥，违和地打趣：“今天饭前斗嘴，和饭后吹牛，一个都不能落，嘉怡回来我得提前把解火茶煮上！”
杜嘉怡听见“解火”，眼珠骨碌碌转了转，突然起身，一把拉住老太君的手：“奶奶，我今晚想吃你煎的韭菜盒子，小时候的味道。”
老太君一乐，拍拍嘉怡的手背：“自己回来的小棉袄，就是贴心呐！”
杜振海在边上哼了声，嘴角却止不住上翘。
晚饭时分的餐桌，气氛比白昼温柔。
韭菜盒子和莲蓉酥香气缭绕，新老两代人围坐，彼此间的怼与笑化成烟云。
杜嘉怡夹起一个盒子，眼底闪着狡黠的光：“爸，你知道公司里的90后怎么看家族企业吗？
‘老气横秋、效率内卷、意见要审批三遍还是被驳回’，还有个员工说，‘开会比升天难’。”
杜振海哼了一声，却把豆腐皮夹进她碗里：“你再念两句，明天让你给全公司做脱口秀。”
老太君抿嘴笑道：“我看开会是小事，心气才大——嘉怡，外头的天再宽，还不是要找个窝？
你这颗心，能搁下几分自个的理想，能分几分给家里？”
嘉怡眸光微黯，碗边下意识敲了敲：“我……其实是想找个让自己和家里都能舒服的位置。
大概是国外待久了，习惯了自我表达吧。”
杜明哲头也不抬，一边刷手机一边插句：“姐放心，你表现再离谱，比我那虚拟现实创业失败还正常。”
杜老太君打了个哈哈，指着他：“瞧瞧你那点出息！
出去折腾能回来就好，家门儿得有根儿。”
这时，餐桌另一头的唐诗雨凑近，小声和嘉怡耳语：“你要真想改革家族，那种会议可不是靠PPT能搞定的。
明天我帮你调一下气氛，但底牌你得留好。”
嘉怡侧目拍了下她的手背，低声道：“放心，咱们一动不动，先摸清楚底线。”
唐诗雨笑得像只狐狸。
餐毕，众人各自散去。
杜明哲拿着自己的笔电躲进楼上书房，嘴里还反复嘀咕：“搞技术的人就没有家庭地位……”老太君送嘉怡回房，边走边唠叨：“你爸啊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怕你在公司碰钉子，也怕你非要掀桌子。
家里事儿就像你爷爷那会儿——左手拉着面条，右手翻着账本，都得捞得住才算本事。”
房门推开，嘉怡看见窗台上早被室内花草占满。
童年布偶安静地坐在旧书之间，仿佛家族故事从未停歇。
她靠窗发了一会儿呆。
突然电话震动，是个国外朋友发来的语音：“回家感觉如何？
还能适应吗？”
嘉怡摸了摸窗框，目光柔软：“感觉像两种温度交融，外面的世界激烈又自由，家里却是温吞漫长……但习惯了流浪，总会想扎根。”
夜凉如水，花厅己归于寂静。
杜振海在书房灯下独自翻着账本，拇指却按着一颗按钮形的硬币发呆。
他耳边还回响着女儿的话：“你不是太老，只是太怕出错。”
书房门外传来老太君的咳嗽声，她一句“早睡啊振海”带着古怪的温柔。
而嘉怡房中灯光未灭，她摊开笔记本，一连串改革方案在脑中跳跃。
家庭，是绕不开的归途，也是新的起点。
窗外夜色温和，却预感着家族即将被搅动的新风暴。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