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小满就扛着锄头上了后山。
红薯苗种下己三日,她每日必来查看。
昨夜一场细雨,土面湿润,藤蔓的叶片微微舒展,像婴儿攥紧的小手终于松开了一点。
“活了……”她蹲下,指尖轻触那嫩绿的叶尖,心头一热。
这是她在这异世种下的第一株希望。
陈阿婆拄着竹拐,喘着气爬上坡:“满丫头,歇会儿,喝口水。”
林小满接过粗陶碗,喝了一口凉白开,忽然皱眉:“阿婆,这水……有股土腥味。”
“是吗?”
阿婆也喝一口,“咱村的井水都这样,久了就习惯了。”
林小满却没放下。
她盯着碗底,一丝极淡的浑浊沉在底下。
**这水有问题**。
长期饮用,轻则腹泻,重则寄生虫。
“阿婆,咱们得想办法净水。”
她站起身,“不能再喝生水了。”
“咋净?”
阿婆苦笑,“咱连煮水的柴都省着烧。”
林小满没答。
她脑子里闪过现代净水法——**沉淀、过滤、煮沸**。
可这时代,没有滤纸,没有明矾。
她环顾西周,忽然目光一凝——坡下那片野茶林旁,有一小片白沙地。
“沙……”她喃喃,“沙能滤水!”
她扔下锄头就往坡下跑。
“满丫头!
慢点!”
阿婆在后面喊。
林小满冲到白沙地,蹲下抓起一把沙——**颗粒均匀,洁净无杂质**,是天然滤料。
“成了!”
她眼睛发亮。
她记得课本上说,沙滤能去除水中90%的悬浮物。
她立刻动手,挖了个浅坑,铺上细沙、碎石、炭灰——简易三层滤池搭成。
又找来两个破陶罐,上罐倒浑水,下罐接滤水。
她舀来井水倒入上罐。
水缓缓渗下,一滴,一滴……半炷香后,下罐接了小半碗清亮的水。
“阿婆!
快看!”
她捧起水碗,阳光下,水清得能照见人影。
阿婆颤巍巍接过,喝了一口,瞪大眼:“真……真不腥了!”
“不止。”
林小满笑道,“还得煮开再喝,才能杀菌。”
“煮?
柴呢?”
阿婆叹气。
林小满看向坡上那堆王癞子烧剩的红薯藤灰——忽然灵光一闪。
**堆肥发酵会产生热**,若能收集利用,或可省柴。
“阿婆,咱们再挖个坑。”
她指向背风处,“把烂菜叶、草木灰、人粪尿混进去,盖上土——十天后,就是热肥,还能当柴烧!”
阿婆听得一愣一愣:“这……也能行?”
“行。”
林小满笃定,“我梦见的。”
阿婆信了。
这年头,信梦比信人容易。
两人正忙,忽听“叮”一声脆响。
林小满的锄头碰到了硬物。
她蹲下扒开土——是一块巴掌大的石板,边缘整齐,像被人埋下的。
“有东西!”
她心跳加快,和阿婆一起挖开西周。
石板掀开,底下是个小土坑,坑底静静躺着半块玉佩。
玉佩通体青白,触手生温,上面刻着一个“林”字,笔锋遒劲。
“林……”林小满指尖发抖。
这字,和她前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一模一样。
“这……这是你娘的东西!”
阿婆突然抓住她手,声音发颤,“我认得!
她逃走那晚,我见她贴身戴着!”
林小满猛地抬头:“我娘?
她不是病死的吗?”
阿婆摇头,老泪纵横:“不是……她是私奔!
林家大小姐,爱上个穷书生,被族里追杀……她逃出来,生下你,没两年就……就没了……林家?”
林小满脑子轰响,“哪个林家?”
“江南……林氏商行。”
阿婆低声道,“那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你娘是嫡长女……”林小满握紧玉佩,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她不是普通孤女。
她是**被灭门的商贾之女**,是逃亡的血脉。
“那……我爹呢?”
她声音发紧。
“不知道……你娘从没提过。”
阿婆抹泪,“她只说……别信男人的甜言,他们……都会走……”林小满怔住。
昨夜梦中,白衣女子的嘴唇开合,她听不见声音——可现在,她忽然明白了。
那是在说:“**别信男人**。”
她攥紧玉佩,像攥住一段被掩埋的命。
---**午后,村口。
**林小满带着滤水罐和堆肥法的消息,成了村里的“活神仙”。
“林家丫头真神了!
水真不腥了!”
“她那堆肥,三天就冒热气!”
“听说她娘是江南大户小姐?
难怪懂这么多!”
流言像风,刮过每户人家的灶台。
周氏——村里最会搬弄是非的妇人,正蹲在自家门口纳鞋底,耳朵竖得老高。
“江南小姐?”
她冷笑,对邻居刘氏道,“吹牛皮!
一个饿得快死的丫头,能是小姐?
怕是连字都不识!”
刘氏是村里的接生婆,嗓门大,嘴碎:“就是!
前日还见她啃树皮!
小姐啃树皮?
笑死人!”
“还有那顾游商。”
周氏压低声音,“昨儿我见他半夜溜出屋,在村外跟个黑衣人说话!
准是奸细!”
“哎哟!”
刘氏惊叫,“那他跟林小满搅一起,不是害咱们?”
两人越说越起劲,最后拍板:**得让林小满出丑,看她还神不神**!
---**傍晚,林家破屋。
**林小满正教小豆子认字——这十岁乞儿,三天前饿晕在她家门口,她救下后收为助手。
“人、口、手……”小豆子指着土墙上的字,磕磕巴巴念。
墙是林小满用木炭画的“黑板”,字是她一笔一划教的。
“对!”
她摸摸小豆子的头,“明天学‘田’字。”
小豆子咧嘴笑,缺颗门牙:“小满姐,我以后要当掌柜!
开大铺子!”
林小满笑:“好,我教你算账。”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顾长渊站在门口,肩上扛着个麻袋。
“给你。”
他扔下麻袋,打开——是十把新锄头,铁刃锃亮。
“后山那片荒地,我雇人翻了,明天能扩种。”
林小满一愣:“你哪来的钱?”
“游商,总有门路。”
他淡淡道,目光扫过墙上的字,“教认字?”
“嗯。”
她点头,“小豆子聪明,学得快。”
顾长渊看向小豆子,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糖,递去:“奖励。”
小豆子瞪大眼,不敢接。
“给你的。”
顾长渊声音低,“以后,保护好她。”
小豆 子猛地点头,一把抓过糖,塞进怀里像藏宝。
林小满心头微动。
这男人,冷是冷,却护短。
“谢了。”
她轻声道。
“不用。”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住,“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
“茶山深处。”
他回头,眼神深邃,“有片老茶林,树龄百年,能出‘云雾香’。”
林小满心跳一快。
这人,总在她最需要时出现。
可她不敢信。
**别信男人,他们都会走**。
“好。”
她点头,声音平静,“我带锄头,顺便挖点野菜。”
顾长渊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这人,防我防得真紧。”
林小满没答。
她转身进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玉佩。
---**第十日,茶山深处。
**天未亮,林小满就随顾长渊进山。
山路崎岖,雾气缭绕,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一片幽谷。
谷中古木参天,苔藓厚如地毯,十几株老茶树盘根错节,枝干虬结,像沉睡的龙。
“到了。”
顾长渊放下行囊,“这茶,一年只采一季,清明前,叶最嫩。”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空气清冽,带着冷香。
**这就是“云雾香”的源头**。
她蹲下查看茶树根部:“土是黑的,腐殖质厚,排水好——极品茶园。”
“你会看土?”
顾长渊挑眉。
“略懂。”
她一笑,“我梦见的。”
两人相视,皆笑。
他们开始采茶。
林小满教他“一芽一叶”标准,顾长渊学得极快,动作精准。
采了半日,收了小半筐鲜叶。
“回去炒。”
顾长渊背起筐,“今晚,喝新茶。”
下山时,林小满脚下一滑,踩空滚落斜坡!
“小满!”
顾长渊飞身扑救,一把拽住她手腕,自己却撞上岩石,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
林小满爬起,见他左臂渗血。
“皮外伤。”
他擦掉血,继续走。
可林小满发现,他右手一首虚握着,像在护什么东西。
“你到底护着什么?”
她突然问。
顾长渊脚步一顿。
半晌,他停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玉佩,青白玉质,上面刻着一个“顾”字。
“这……”林小满瞪大眼。
“我娘留下的。”
他声音低沉,“她说,另一半在江南林家,若我找到,便是命定之人。”
林小满浑身一震。
她颤抖着摸出自己的玉佩——“林”字玉佩对上“顾”字玉佩,缺口严丝合缝,合成一块完整的圆形玉佩!
“林顾两家……原是世交。”
顾长渊抬头,目光灼灼,“我母族被灭门,我父说是为了夺产……可我查到,真凶另有其人。”
他盯着她:“而你,是林家血脉。
我们,或许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林小满脑中轰鸣。
梦中白衣女子的脸,渐渐与陈阿婆描述的“林家小姐”重合。
**母亲逃亡,父亲未知,两家灭门,竟是同一场阴谋**?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查案?”
她声音发冷。
“起初是。”
他首视她,“但现在,不是。”
“那是什么?”
“是心。”
他 шаг forward,声音低沉,“林小满,我不知你从哪来,但我知道——你是我等了半生的人。”
林小满后退一步,玉佩在掌心发烫。
她想起阿婆的警告,想起王癞子的嘴脸,想起这世间的恶意。
**男人的话,能信吗**?
“顾长渊。”
她抬头,眼神坚定,“你可以查案,可以帮我。
但若你敢骗我,敢负我——**我不但会毁了你的商路,还会让你生不如死**。”
顾长渊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里,有痛,有敬,有释然。
“好。”
他说,“我等你这句话。”
---**当夜,破屋。
**林小满坐在灯下,摩挲着合二为一的玉佩。
灯光下,“林顾”二字交映,像一段被掩埋的誓约。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出顾长渊送的锄头——在锄柄最深处,她摸到一丝刻痕。
借灯一看,是两个极小的字:**“长渊”**。
不是游商的记号。
是**顾家二公子的私印**。
“果然……”她喃喃。
这男人,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可他的护短,他的赠锄,他的“心”……**是真是假**?
窗外,月光如水。
她握紧玉佩,像握住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能打开过去的门,也能锁住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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