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凌晨的公交站台，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冷得她牙齿打颤。
最后一个夜班公交司机好心让她上了车，空荡荡的车厢里，她蜷缩在最后一排，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流浪猫。
手机屏幕漆黑一片。
张超没有追出来，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也好。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上，那些光彩陆离的广告牌，象征着这座名为“星城”的都市的全部繁华与冰冷。
它们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回忆像不受控制的潮水，带着苦涩的咸味，汹涌而至。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纪念日。
林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期待，暗示张超：“超，听说中心公园那家旋转餐厅，夜景特别棒。”
张超当时正在打游戏，头也不回：“哦，那地方啊，死贵，吃个环境而己，性价比太低。
咱们不搞那些虚的。”
纪念日那天，他带她去了大学城后街的麻辣烫摊子。
油腻腻的小桌子，周围是喧闹的学生。
张超吃得满头大汗，举着啤酒瓶跟她碰杯：“晚晚，你看，这才叫生活！
热气腾腾！
等以后我有钱了，肯定天天带你去旋转餐厅！”
林晚看着他被辣得通红却意气风发的脸，把心里那点失落压了下去，努力挤出笑容：“嗯，这里也挺好。”
那天晚上，她拉了一晚上的肚子。
张超在电话里说：“你看你，就是肠胃太娇气，得多锻炼。”
后来，所有的纪念日、情人节，几乎都是类似的模式。
路边摊，或者人均几十块的小馆子。
张超总有理由：“咱们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现在节约点，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未来”。
这个词，是张超画过最圆的饼。
还有房租。
这套小小的出租屋，押一付三的钱，当初是林晚用工作后攒下的所有积蓄付的。
张超那时刚辞职，拍着胸脯说：“晚晚，你先垫上，等我找到工作，立马还你，以后房租我来！”
第一个季度过去了，张超的工作没着落。
要交下一季房租时，他愁眉苦脸：“哎，面试了好几家公司，都没下文。
晚晚，你再想想办法？
跟你爸妈先要点？
或者用用那个分期软件？”
林晚看着他那张写满“怀才不遇”的脸，默默地从自己微薄的薪水里又划出了一笔。
她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也不想用利息高昂的分期。
那次之后，交房租似乎就成了她“理所当然”的事。
张超偶尔会问一句“钱够吗？”
，在她摇头后，会叹口气，说一句“辛苦你了，等我发达了……等我发达了”。
这是另一个饼，又大又虚。
最让她难堪的是同事间的聚会。
公司里偶尔会有部门聚餐，AA制，人均一两百。
对很多同事来说不算什么，对林晚却是一笔需要斟酌的开销。
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约了人”、“不舒服”、“要加班”。
次数多了，难免有闲言碎语。
“林晚是不是不合群啊？”
“可能比较清高吧。”
“我看是抠门，你看她背的那个包，都磨边了，还在背。”
有一次，同组一个姑娘生日，请大家去KTV，明确说了她请客。
林晚不好意思再拒绝，去了。
那天大家玩得很嗨，点了很多酒水小吃。
结账时，寿星却突然说：“哎呀，没想到超预算这么多，要不这次我们AA吧？
人均大概二百五。”
那一刻，林晚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包里只有一百多块现金。
最后还是另一个同事看出她的窘迫，帮她垫了。
后来她省了一周的早餐钱才还上。
她跟张超说起这事，语气里带着委屈。
张超却说：“以后这种无聊的聚会就别去了！
纯粹浪费钱！
有那时间不如在家看看剧。
真正的朋友，不在乎这些形式。”
“形式”。
在他眼里，她维持基本社交的努力，都是虚荣的形式。
公交车到站了。
林晚浑浑噩噩地下车，走进破旧的小区单元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也没人修。
她摸黑走到门口，钥匙插进去，却半天拧不开。
心里一慌，才发现是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靠在冰冷的铁门上，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无声的哭泣，比昨夜在雨中的奔跑更让人窒息。
屋里传来张超震天的鼾声。
他睡着了。
在她冲进暴雨夜之后，他吵过，骂过，然后，他睡着了。
或许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次寻常的争吵，等她气消了，没钱了，自然会回来。
毕竟，以前都是这样的。
林晚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拧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吃剩的饭菜还摆在桌上，张超西仰八叉地躺在卧室的床上，手机还亮着，停留在游戏界面。
她默默地收拾了碗筷，擦干净桌子。
然后，从床底下拖出那个小小的行李箱。
她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服，一些护肤品，还有几本专业书。
她动作很轻，但每放一件东西进去，都像是在和过去的三年做一个告别。
当她拿起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的合影相框时，手停顿了一下。
照片是在一个免费的公园里拍的，阳光很好，她笑得一脸灿烂，靠着张超的肩膀。
那时，她是真的相信，只要有爱，什么都会有的。
现在再看，只觉得讽刺。
她打开相框后背，取出照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撕掉。
只是把它塞进了箱子的最底层，像埋葬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天快亮了。
林晚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
发出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清晨，像一声决绝的号角。
张超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依稀是：“……放大招啊……蠢货……”林晚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三年青春、眼泪和希望的小屋，看了一眼床上那个曾经让她心动如今只剩心累的男人。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一个世界。
本章清醒语录： 爱可以不要昂贵的餐厅，但不能连一顿安心饭都吃不起。
承诺若永远停留在“以后”，那和谎言有什么区别？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