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暖阁的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老佛爷心头突然泛起的寒意。
佛珠散落一地，圆润的紫檀木珠子滚到门槛边，被寒风裹着的雪沫轻轻碰了一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珠子时，竟觉出几分刺骨的凉——这串佛珠她戴了三十年，日日摩挲，早该浸满了体温，如今却凉得像刚从冰窖里取出来。
“老佛爷，可要添件衣裳？”
贴身嬷嬷连忙递上貂绒披风，见老佛爷脸色发白，又试探着问，“是不是方才窗外的风雪太急，扰了您的心神？”
老佛爷没说话，只是将捡起的佛珠重新串好，可刚一上手，线绳竟又“啪”地断了。
这一次，珠子滚得更远，有一颗正巧落在暖阁外的雪地里，瞬间被积雪半埋。
她看着那颗半露的佛珠，忽然想起方慈临终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焚尽一切的恨意，像一把烧红的烙铁，至今还烫在她的心上。
“去景阳宫看看，五阿哥怎么样了。”
老佛爷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她总觉得，方慈那句“堕入阿鼻地狱”的诅咒，不是随口说说，那声惊雷，那道闪电，更像是天地间的某种回应。
嬷嬷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回来复命，声音压得极低：“回老佛爷，五阿哥还守在方姑娘的旧物前，不吃不喝，知画姑娘劝了好几次，都被他赶出来了。”
“没用的东西。”
老佛爷皱了皱眉，心里的烦躁更甚。
她原以为，方慈一死，永琪总能断了念想，知画便能顺理成章地坐稳五福晋的位置，可如今看来，那死丫头的影子，倒像刻在了永琪的骨血里。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老佛爷！
不好了！
御花园里的那棵老海棠树，不知怎么的，突然枯死了！”
那棵老海棠树是先皇后在世时亲手种的，枝繁叶茂了三十多年，哪怕去年冬天极冷，也没掉过多少叶子。
老佛爷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怎么会突然枯死？
查了吗？”
“查了，奴才们挖开土看，树根都黑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一样，可周围连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里满是惊恐。
老佛爷走到窗边，望着御花园的方向，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方慈的娘杜雪吟，正是在火海中自刎的——难不成，这是方家的怨气在作祟？
第七章 知画心，两难境景阳宫的妆台上，还摆着方慈未用完的胭脂。
知画站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嫁入景阳宫己有半月，永琪却从未正眼看过她，每日除了去方慈的坟前，便是守在这间屋子里，对着方慈的旧物发呆。
她伸手拿起那盒胭脂，指尖轻轻抹过瓷盒上精致的缠枝莲纹——这是方慈亲手挑的，从前她还在陈家时，就听人说过五福晋活泼烂漫，连用的胭脂都比旁人鲜艳几分。
那时她以为，自己能凭端庄温婉打动永琪，可如今才明白，有些位置，不是你够好就能取代的。
“姑娘，该用晚膳了。”
贴身丫鬟端着食盒进来，见知画对着胭脂出神，忍不住劝道，“您这几日也没好好吃饭，身子要紧啊。
五阿哥心里难过，您再把自己熬坏了，谁来照顾他呢？”
知画放下胭脂，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满桌的饭菜，却没什么胃口。
她想起南巡时，方慈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你的琴弹得真好”，那时的方慈，眼里满是真诚，没有半点敌意。
若是没有老佛爷的算计，若是方慈没有那样的身世，她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我去给五阿哥送些粥吧。”
知画突然站起身，她知道永琪不会吃，但她还是想去试试——她不想做老佛爷手里的棋子，更不想活在方慈的阴影里。
她端着粥走进内室时，永琪正坐在窗边，手里攥着那支桃木簪，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雪。
“永琪，”知画轻声开口，将粥碗放在桌上，“天这么冷，喝点粥暖暖身子吧。”
永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拿走。”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知画没有走，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可方姑娘己经走了，你这样作践自己，她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
“你懂什么！”
永琪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戾气，“若不是老佛爷，若不是你，她怎么会走得这么惨！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嫁给我，不过是老佛爷的意思！”
知画被他吼得身子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承认，最初是老佛爷让我嫁给你，可我后来……我后来是真心想对你好的！
方姑娘的死，我也难过，可这不是我的错啊！”
永琪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的怒火忽然消了几分。
他知道，知画也是这场算计的受害者，可他就是无法原谅——若不是她的出现，老佛爷或许不会那么快对等地出手，方慈也不会死。
“你出去吧。”
永琪重新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想一个人静静。”
知画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终究还是端着粥碗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内室，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她该做点什么，为方慈，也为自己。
第八章 萧剑怒，寻真相萧剑站在方之航的牌位前，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纸——这是他托人从浙江布政使司找到的旧案卷宗，上面记载着方之航当年“通敌叛国”的案情。
可案卷上的供词漏洞百出，证人的名字更是查无此人，很明显，这是一桩冤案。
“爹，女儿的仇，儿子还没报，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
萧剑对着牌位深深鞠躬，眼里满是恨意。
他知道，当年下令斩了方之航的是乾隆，可他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皇权抗衡。
“萧剑，你要冷静。”
晴儿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棉袍，披在萧剑身上，“我知道你想为方家报仇，可现在不是时候。
老佛爷对我们盯得紧，你若是贸然行动，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萧剑攥紧了案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慈死得那么惨，爹娘死得那么冤，我这个做儿子、做哥哥的，若是连真相都查不出来，还有什么脸面见他们！”
“我没说不查，”晴儿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但我们要慢慢来。
我己经托尔康去查当年的证人了，只要找到证据，就能为方家翻案。
到时候，乾隆和老佛爷，都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萧剑看着晴儿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了几分。
他知道晴儿说得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要做的，是收集足够的证据，为方家翻案，让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谢谢你，晴儿。”
萧剑握紧了晴儿的手，“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晴儿笑了笑，眼里却满是心疼：“我们是一家人，本该互相扶持。
方慈在天有灵，也会希望我们好好活着，为她报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尔康的声音传了进来：“萧剑，晴儿，我查到线索了！”
萧剑和晴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
他们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尔康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凝重：“当年给方大人定罪的证人，根本不是什么商人，而是老佛爷身边的一个旧人！”
第九章 怨气聚，报应始春节将至，紫禁城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可慈宁宫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老佛爷近来总做噩梦，梦里总出现方慈的身影，方慈穿着血红色的嫁衣，手里拿着一把剑，一步步向她走来，嘴里反复念着“阿鼻地狱，十八层苦”。
“老佛爷，您又做噩梦了？”
嬷嬷听到动静，连忙进来点灯，见老佛爷满头大汗，连忙递上帕子，“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
老佛爷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己。”
可她心里清楚，这不是普通的噩梦。
自从方慈死后，宫里就怪事不断——御花园的老海棠树枯死，慈宁宫的烛火总在夜里无故熄灭，连她最疼爱的小孙子，也突然得了一场怪病，高烧不退，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去看看小阿哥怎么样了。”
老佛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这些怪事都和方慈的诅咒有关。
嬷嬷刚走出去，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佛爷！
不好了！
小阿哥他……他不行了！”
老佛爷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向偏殿跑去。
偏殿里，小阿哥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呼吸微弱。
太医们跪在地上，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会这样！
你们不是说只是风寒吗！”
老佛爷抓住一个太医的衣领，声音里满是疯狂，“快救他！
你们快救他啊！”
“老佛爷，恕臣等无能。”
太医们连连磕头，“小阿哥的脉象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被东西缠上……”老佛爷踉跄着后退一步，眼前突然闪过方慈临终时的诅咒，“阿鼻地狱，受十八层地狱之苦……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是你！
是你方家的怨气！”
老佛爷突然指向门口，像是看到了方慈的身影，“我知道是你！
你放过我的孙子！
有什么冲我来！”
可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纸钱——那是为小阿哥准备的，如今却要真的用上了。
就在这时，小阿哥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老佛爷，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太奶奶……冷……好多火……”说完，小阿哥的头便歪了过去，再也没有了呼吸。
“我的孙儿！”
老佛爷扑在床边，放声大哭，哭声里满是绝望。
她终于尝到了失去至亲的滋味，那滋味，比凌迟还要难受。
她不知道，这只是报应的开始。
方慈的诅咒，早己在她的身边埋下了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将她拖入阿鼻地狱，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第十章 雪消融，盼新生开春后，紫禁城里的雪渐渐消融，露出了青灰色的宫墙。
永琪依旧每天去方慈的坟前，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沉默，他会坐在坟前，给方慈讲宫里的事，讲知画最近在帮着晴儿查方家的冤案，讲萧剑找到了当年陷害方之航的证人。
“小燕子，你知道吗？
知画其实是个好姑娘，她不像老佛爷想的那样，她在帮我们查案。”
永琪坐在坟前，手里拿着一朵刚开的杏花，轻轻放在墓碑上，“等查清了真相，为你爹娘翻了案，我就带着你，去江南看杏花雨，就像你当年想的那样。”
一阵风吹过，杏花花瓣落在永琪的肩上，像是方慈的回应。
他抬头望向天空，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温暖得让人想哭。
与此同时，慈宁宫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
老佛爷自从失去小孙子后，精神就越来越差，整日待在暖阁里，对着佛珠发呆，嘴里反复念着“阿弥陀佛”，可眼里的恐惧却越来越深。
“老佛爷，外面来了个高僧，说能为您祈福消灾。”
嬷嬷进来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
老佛爷眼前一亮，连忙说：“快请他进来！”
高僧走进暖阁，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衣，手里拿着一串念珠。
他看了老佛爷一眼，摇了摇头：“施主，你身上的怨气太重，不是祈福就能消灾的。
当年你害死方家满门，如今方家的怨气缠着你，若不真心忏悔，恐怕难逃阿鼻地狱之苦。”
老佛爷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师，我知道错了！
求您救救我！
我愿意补偿方家，我愿意为他们诵经祈福！”
“晚了。”
高僧摇了摇头，“怨气己深，不是忏悔就能化解的。
你欠方家的，终究要还。”
说完，高僧转身就走，留下老佛爷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知道，自己的报应，终于要来了。
三个月后，方家的冤案得以昭雪。
乾隆下旨，恢复方之航的官职，为方家平反，并严惩了当年陷害方之航的人。
老佛爷因为参与陷害方家，被乾隆软禁在慈宁宫，终身不得外出。
永琪站在方慈的坟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小燕子，你看，你爹娘的冤屈终于洗清了。”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墓碑，“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他站起身，望向远方，江南的杏花应该己经开了。
他想起方慈当年的愿望，心里暗暗发誓：等处理完宫里的事，他就带着方慈的骨灰，去江南，去那个没有宫墙、没有算计的地方，让她永远活在自由和快乐里。
阳光洒在墓碑上，温暖而明亮，像是在预示着，新的希望，己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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