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黑色的手指，轻抚着卡撒尔魔都的死寂街角。
石板铺就的长巷，被蒸汽管道的雾气与气压声切割成破碎的幽影。
灯火暗淡，唯一的光源是天穹深处那些古老的夜灵们——它们在空中游荡，发出黯淡蓝光，像是亡魂的呢喃。
洛瑞克·卡凡踩着鸦羽般的长靴，步履恍惚地穿行于这座永夜的城市。
他左手牢牢握着一柄半旧的短剑，右手插在兜里，紧攥着一枚刻有家族徽记的铜币。
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但他没回头，仅弯腰钻入一条侧巷。
夜的气息中混杂着淤泥与腐肉的甜腻，蒸汽管道的滴答仿佛在说：“你还没死，洛瑞克，但很快。”
他走得比逃亡者更像流浪者——既不慌张，也不绝望。
周身的警觉与疲惫层层叠叠，像废弃庄园的迷宫。
他在心里自嘲：倒霉贵族落魄到连夜灵都懒得多看一眼，世道真残忍。
转角处，低声咒骂突如其来。
他猛地停步，一道瘦影在前方的黑雾中闪现。
是一位女子，黑色的大氅随风起舞，轮廓纤细却有种带刀的锐利。
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像刀片划过铜管：“你跟踪我？”
“你说得太夸张了小姐，”洛瑞克扯了扯嘴角，那份冷幽默在危险中更加尖锐，“在这街上‘跟踪’，浪费时间——今晚流浪者都在为活命给自己搬砖。”
寒芒一闪，对方的目光紧盯着他，仿佛一旦说错一句就要动手。
洛瑞克下意识后退半步，短剑悄然上抬：“放松点，我只是讨口活路。”
女子皱眉，却不走开。
在浓雾里，她的脸逐渐显现出一种精致的冷艳。
洛瑞克认得她——艾薇尔·萨松，地下社群的首领，传说中用一只手腕挽救半城废土的女人。
和洛瑞克一同在深夜里苟延残喘的，还有城市每一个临死未死的赌徒。
艾薇尔并未卸下警惕，声音却收紧：“你是……卡凡家的洛瑞克，对吧？”
洛瑞克也不否认，叹道：“你居然知道我，看来这城市只剩下消息比命更值钱。”
艾薇尔眯起眼，像是在思索他的用处。
夜色加深，脚步声骤然逼近。
街口处，一队黑衣人无声集结，袍袖里是利刃与异能的蠢动。
有人呼哨，一道钝重的魔符光芒在墙面跳跃。
“今晚的猎手可真不挑食。”
洛瑞克边说边向后退，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艾薇尔冷静地拉住他，大氅下露出一根铁皮短杖，杖首微光闪烁，似乎可以引动地下蒸汽流。
她贴在墙边，小声咒语如流：“别废话，跟紧我。
你这贵族小少爷要是死在第一巷，我的社群明天就少了最有趣的笑话。”
洛瑞克揶揄一笑：“被你救了我的命，我是不是得考虑每个月向地下社群缴点‘幽灵保护费’？”
艾薇尔不屑一顾，却用眼神示意前方隐藏出口。
黑衣人己逼至巷口，为首者高声喝道：“卡凡家的逆子、地下首领，今晚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
夜灵的光影开始躁动，墙面冷色箭头将他们的去路指向一口地下井盖。
艾薇尔先跃下，洛瑞克紧随其后，只听背后铁皮短杖爆发出黯蓝电芒——片刻间，将追兵逼得一阵踉跄。
落入井道，二人脚下踩着黏腻的铁轨，蒸汽阵阵。
艾薇尔抱着膝盖喘了口气，声音低得只够二人听见：“你欠我一条命。”
洛瑞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还保持着一分轻佻：“显然，我欠的东西己经从钱变成命了。
这种通货膨胀，也算卡撒尔的特色。”
上方追兵呼啸己至，铁井盖被撬得咔咔作响。
艾薇尔递给他一把生锈的小刀。
她低声道：“听我的信号，右转。
前面有我的人接应，如果出岔子……你会遇见更糟的东西。”
短促的笑声从洛瑞克唇间溢出，他握住刀柄，语丝如冰：“糟到让我怀疑贵族的自尊有没有保质期。”
艾薇尔侧身贴墙，眸光冷静中透出一丝说不清的忧虑。
她望着洛瑞克：“你身上的夜之灵能——是你家族的遗产？”
洛瑞克眨了下眼：“遗产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墓园协议，其实更接近是诅咒。
我能听见它们在夜里唱歌，有时候连我的笑话都不屑一听。”
上方一阵轰响，铁井盖破裂，一个黑衣人倒摔进来。
刚要起身，艾薇尔手中杖首闪光，甩出一团碎片火焰，黑衣人惨叫着缩回幽暗。
洛瑞克靠在墙边，心跳渐渐稳定。
他看见艾薇尔的额角滑落一滴冷汗，却依旧稳稳地站在幽暗处。
两人在阴影中对视，旧城区的嘈杂被地下密道的死静吞噬。
“你不怕吗？”
洛瑞克突然问，“众人都说地下社群活腻了才敢对王都贵族动手。”
艾薇尔冷笑，声音低暗：“怕？
只有不想活的人才会怕。
至于动手，那是因为等不及了。”
她说完，忽然站起身，前方隧道里传来一声哨响。
是她的接应人。
洛瑞克与艾薇尔互视片刻，两人无言，并肩朝黑暗深处疾步而去。
身后的铁井盖终于彻底崩裂，但这层迷宫般的地下比地上的夜色更漫长。
一路上蒸汽作响，幽灵灯影在壁上跳跃。
洛瑞克低声问：“你今晚把王都的追杀都引到自己头上，是为社群，还是为你自己？”
艾薇尔答得干净利落，无半分迟疑：“为了生存。
如果可以——也为了别人能见到一丝光。”
洛瑞克点头，然后嘴角再次勾起讽刺的笑：“在卡撒尔，‘光’是最昂贵的东西。
你我可能都买不起。”
他们穿行于秘道，脚下的铁轨通向未知的深处。
艾薇尔的接应人终于现身，在一扇铁门后低声招手。
二人的影子在灯光下拉长，仿佛要和夜色激战至最后一刻。
卡撒尔的夜还在继续。
暗楼上的贵族、井道中的幽魂、地下社群的目光，无一不是等待什么的猎者与猎物。
洛瑞克在铁门前停步，望着昏黄灯火下的陌生面孔，忽然觉得，今夜的乱局才刚刚揭开一角。
他低语着冷笑话，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却知道地下世界正准备吞掉一切不够坚硬的灵魂。
艾薇尔沉默着定定注视前方，没有退缩。
他们并肩走进新一轮黑暗，脚下的铁轨仿佛在预言着命运的分岔。
而在那远远的王宫斜顶上，一枚幽烛王冠闪烁异芒。
夜正深，命运己然扣响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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