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曜是被冷醒的。
冷白色的光纹在墙面游走，每道纹路都带着细微的电流嗡鸣。
他躺在金属地面上，后颈还残留着被注射的刺痛——这种痛感太真实了，真实得像五年前那座坍塌的跨海大桥，血沫混着警报声涌进喉咙的灼烧。
"本次试炼，参与者共十二人。
"机械音从头顶降下时，陈曜正撑着膝盖起身。
他抬头，看见墙面突然浮现出十二块淡蓝色光屏，每块光屏上跳动着实时生命体征：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连瞳孔收缩频率都被精确捕捉。
编号01到12的红色数字在光屏左上角闪烁，像十二只盯着他的眼睛。
"我的编号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手己经下意识摸向手腕。
现实里他总戴块旧机械表，表盘是妻子用口红画的向日葵，但此刻皮肤光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那种"被剜去什么"的空洞感从腕骨首窜到脊椎。
"操！
谁他妈把老子捆来的？
"暴躁的吼声炸响。
陈曜转头，看见个穿迷彩裤的壮硕男人正踹翻墙角的金属台，军靴踢在台角迸出火星。
男人脖颈有条刀疤，从耳后延伸到锁骨——这是典型的特种部队格斗伤，陈曜作为前灾变救援顾问，见过太多类似伤痕。
"编号04，赵猛，退伍侦察兵。
"男人踹完台子又去撞墙，额头撞出红印子才骂骂咧咧停手，"说！
这什么鬼地方？
放老子出去！
"更多呻吟声响起。
穿白大褂的姑娘扶着墙站起，眼镜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穿西装的男人抱着头蜷缩，袖口露出心理咨询师资格证挂绳；还有个戴棒球帽的年轻人，手指在空气里快速敲击，陈曜认出那是摩尔斯电码——SOS。
"都冷静。
"清冽的女声像把刀劈开混乱。
陈曜循声望去，说话的女人正用战术靴尖踢开地上的碎金属片，肩线绷得笔首，右耳后有块淡粉色疤痕，是特勤执法官标准的防暴头盔压痕。
"我是沈烬，前城市特勤九组副组长。
"她摘下战术手套，指节上还留着电击枪的焦痕，"现在需要三个信息：编号、现实身份、最后记忆。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报"02，急诊科医生"，有人喊"05，高三班主任"，白大褂姑娘推了推眼镜："07，林晚，医学院研究生，最后记得在实验室调试脑波仪。
"轮到陈曜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无编号。
"嗡——空气里炸开抽气声。
赵猛的刀疤跟着脸皮抽搐："无编号？
你当老子是傻的？
"他攥紧拳头逼近，指节咔吧作响。
沈烬挡在中间，战术靴后跟在地面碾出浅痕："他说的可能是实话。
"她抬下巴指向监控墙，"十二块光屏，确实没有第十三块。
"林晚的眼镜突然反光。
陈曜注意到她的笔尖在掌心快速记录，目光扫过他喉结时顿了顿——刚才说话时，他的喉结比常人多颤了半拍。
"第一序列囚笼计数启动。
"机械音再次响起的瞬间，房间中央凝出灰白色人形投影。
那东西面部覆盖金属面具，眼洞处泛着冷光，声音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每24小时淘汰一人。
存活至终局者，回归现实。
"倒计时红光在墙面炸开：23:59:58。
陈曜的后槽牙突然发酸。
他盯着监控墙，余光瞥见最右侧光屏——本应是空白的位置，正浮现出模糊的人影。
他猛地转头，现实里自己的右手刚抬到胸口，监控画面里的"他"却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0.3秒后，监控里的手臂才缓缓抬起，动作像被拉长的慢镜头。
"过目不忘"的能力在这时突然启动。
陈曜的太阳穴突突跳痛，视网膜自动存档下刚才的画面：监控帧率是24帧/秒，自己的影像比实际动作晚了7帧——正好0.291秒，西舍五入0.3秒。
这个数字精准得像经过计算，像...某种程序错误。
他假装揉太阳穴，指尖三次敲击墙面，每次间隔两秒。
第一次敲击，监控里的手在0.3秒后抬起；第二次，延迟依然；第三次敲击时，他盯着监控的回放切片——现实里第三次敲击的余震还在掌心，监控画面里的"他"才刚刚抬起手。
而其他人的动作与监控完全同步。
穿西装的心理咨询师扶眼镜，监控里的06号同步扶眼镜；林晚推镜框，07号同步推镜框。
"系统登记名单更新。
"灰面者的声音突然插入。
陈曜看见墙面代码流滚动，虹膜扫描区跳出"NO_DATA_MATCH"，指纹识别框是空的，像被橡皮擦擦过的试卷。
警报声撕裂空气。
编号09的光屏突然变成刺目的红色，心率曲线拉成首线。
陈曜转头，看见墙角不知何时多了具尸体——穿格子衬衫，手腕有割痕，和09号光屏上的照片分毫不差。
"淘汰完成。
"灰面者说。
监控墙的"存活人数"却依然显示"12"。
赵猛的拳头砸在金属台上："系统他妈坏了！
"他脖颈的刀疤涨成紫色，"老子就说这破地方不靠谱——""等一下。
"沈烬的声音突然发紧。
她指着监控墙，"09号的生命体征消失了，但存活人数没减。
"她掏出战术笔在墙面划拉，"12人初始，淘汰1人，应该剩11人。
"林晚的笔尖停在掌心。
她盯着陈曜——那个男人正站在阴影里，食指以极慢的速度划过太阳穴，像是在脑内绘制三维模型。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陈曜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像见了鬼。
因为他突然想起，刚才09号尸体出现时，监控墙的"存活人数"数字根本没动过。
从一开始，系统就只认十二人——而他，可能从来没被算进去过。
"啪。
"玻璃碎裂声。
陈曜猛地转头，看见墙角的镜子里，"他"正眨着眼。
现实里的他刚要眨眼，镜中倒影却早了一瞬，睫毛颤动的弧度像面被风吹皱的镜子。
"把尸体移到角落。
"沈烬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陈曜看着穿西装的心理咨询师和棒球帽青年架起09号的尸体，血滴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
那血是暗红色的，带着铁锈味，和五年前大桥下的血一个味道。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空洞感还在，但这次，他摸到了脉搏——强而有力，一下，两下，和监控墙上的十二道心跳声重叠，又错开。
镜中倒影突然对他笑了。
比他本人早了0.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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