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渗着黏腻的冰水，混着陈年血污和排泄物的恶臭，像腐烂的舌头舔舐着安比槐的每一寸皮肤。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冰冷的铁锈和绝望。
耗子在角落窸窣，啃噬着不知名的东西，那声音在他因恐惧而极度敏锐的听觉里，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他蜷缩在铺着霉烂稻草的角落，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扇沉重的、永远不会为他打开的牢门。
“陵容……会救我的……他们不敢……我是鹂妃娘娘的父亲……”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这呓语是他唯一的浮木。
时间变成了钝刀，凌迟着他最后一丝侥幸。
每一次狱卒沉重的脚步声靠近，都让他心脏骤停，随即又在不是走向自己牢房时，涌起病态的狂喜。
终于，门锁‘哐当’一声巨响，不是救赎，是判决。
几个面无表情、如铁塔般的狱卒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他像破麻袋一样拖起。
“不！
你们不能！
我女儿是娘娘！
鹂妃……” 嘶哑的嚎叫在冰冷石壁间空洞地回荡，无人回应。
粗糙的手掌捂住他的嘴，腥臭的汗味和铁锈味呛入鼻腔。
他被粗暴地拖过长廊，冰冷的地面摩擦着破烂的囚衣和皮肉，火辣辣地疼。
走廊尽头，是行刑室污秽不堪的地面，凝固的深褐色血迹仿佛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他被死死按跪在地上，粗糙的麻绳勒进脖颈。
刽子手粗糙的手扳住他的头，冰冷的铁器紧贴上他后颈的皮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预告死亡的寒意。
剧痛！
一种无法想象的、撕裂寰宇的剧痛从脖颈处炸开！
仿佛整个头颅被生生从脊椎上扯离！
他清晰地‘感觉’到利刃切开皮肉、斩断筋肉、碾碎骨头的恐怖过程，声音像湿木头被劈开。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腥味的液体猛地喷溅出来，糊满了他的口鼻，视野瞬间被一片滚烫的猩红淹没。
剧痛之后，是急速的下坠感。
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沉重地瘫软下去。
他‘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像烂泥一样倒在污秽的地上，视角诡异地上飘。
巨大的恐惧像黑洞吞噬一切，但更强烈的是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我死了？
我安比槐就这么……死了？
陵容……鹂妃娘娘……她……没救我？”
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包裹、拉扯、最终……在那极致的冰冷与黑暗即将吞噬最后一丝存在感的瞬间，安比槐的意识并未消散，而是像坠入无底深渊，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上抛掷！
“光！”
刺眼的、金灿灿的光线毫无预兆地刺入他的“眼睛”！
不是牢房幽暗的油灯，也不是刑场摇曳的火把，是……阳光！
温暖、明亮、带着生命气息的阳光！
不再是牢里的死寂、耗子的啃噬、狱卒的呵斥或自己临死的哀嚎。
传入耳中的是……清脆的鸟鸣？
还有……小女孩稚嫩、欢快的哼唱声？
曲调简单，充满无忧无虑的童真。
浓重的血腥、恶臭、霉烂稻草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青草香、泥土微腥、还有淡淡……皂角清香的气息？
清新得让他窒息。
脖颈处那撕裂寰宇的剧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活人的温热？
他躺着的不是冰冷污秽的石地，而是……柔软、干燥、带着阳光温度的稻草堆？
安比槐猛地睁开眼！
巨大的惊骇让他瞳孔缩成针尖。
视线因为强光和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模糊、晃动。
他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摸自己的脖子！
完整！
温热！
皮肤下是脉搏在疯狂地跳动！
没有伤口！
没有断口！
没有喷涌的鲜血！
只有一层薄汗。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急促的抽气声，胸腔剧烈起伏，仿佛溺水者终于冲出水面。
死亡的冰冷触感和此刻真实的、活着的温热触感在他神经上激烈交战，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
视线终于聚焦。
眼前是低矮的、简陋但干净的茅草屋檐一角。
灿烂的阳光透过稀疏的草檐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跳跃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
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声音的来源。
就在离他不远的院墙角落，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的小女孩，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她乌黑柔软的头发扎着两个小揪揪，正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捧着几片新鲜的菜叶，喂食一只关在简陋小竹笼里的兔子。
小女孩似乎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下了哼唱，慢慢地、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回过头来。
一张稚嫩、干净、带着点营养不良的苍白，却有着一双清澈如山泉般大眼睛的小脸，映入了安比槐惊魂未定、充满血丝的瞳孔。
那是安陵容！
是他记忆中，许多许多年前，还未被送进宫，还在松阳老家那个破落小院里的，年幼的、不谙世事的女儿——安陵容！
小女孩看着父亲首勾勾、充满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神，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带着试探地唤了一声：“爹……爹爹？
你怎么了？
睡魇着了么？”
阳光很暖，他却感觉如坠冰窟。
女儿的声音很轻，却在他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随即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狂喜，他又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安比槐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环境，记忆里模糊的情境渐渐回笼，这好似是在他还没捐官之前，与林秀一起居住的小院。
可是这时林秀还没回来，应该或许是出门卖绣品去了，他还记得当年林秀就是这样给他先捐了个九品芝麻官出来，这一辈子，该怎么办，可得容他好好想想。
“容儿，去给爹搬把椅子出来。”
安比槐命令式的对着西岁的安陵容道。
安陵容正好也比较怕此时的安比槐，就屁颠屁颠去屋子里给安比槐拖了一把椅子出来，然后就被思考的安比槐打发她去继续玩她的泥巴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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