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西年，北平的秋意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郁气。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故宫的琉璃瓦上，风卷着枯叶掠过东交民巷的石板路，将洋行橱窗里的霓虹招牌吹得忽明忽暗。
沈青玉拢了拢驼色风衣的领口，指尖触到藏在袖中的黄铜烟盒时微微一顿。
烟盒里没有烟，只有半枚刻着"玉"字的旧玉佩——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三年前他在查办鸦片案时离奇坠楼，尸身被发现时，手里就攥着这半枚玉佩。
"沈小姐，这边请。
"巡捕房的小李子弓着腰，手电筒的光柱在胡同深处劈开一道昏黄的光带。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与血腥气混合的怪味，让她下意识蹙紧了眉。
这是本月第三条人命了。
死者是前清举人周敬之，今早被发现倒在自家书房。
报案的是他家老仆，据说发现时老爷趴在书桌前，背上插着一柄古董匕首，而墙上用鲜血写着三个歪扭的大字："报应到"。
沈青玉推开虚掩的朱漆大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惊得檐下寒鸦扑棱棱飞起。
书房里光线昏暗，八仙桌翻倒在地，砚台摔成了两半，墨汁在青砖地上晕开，像一滩凝固的血。
周敬之伏在紫檀木书桌上，藏青色的马褂被血浸透，背后的匕首柄上镶着的翡翠在阴影里闪着幽光。
沈青玉绕到书桌正面，看清死者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周敬之的双眼圆睁，嘴角却向上咧着，像是在笑。
这种诡异的表情，与前两起案子的死者如出一辙。
"沈小姐，您看这..."小李子的声音发颤。
他跟着沈青玉查了半年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邪门的景象。
沈青玉没说话，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死者的左手。
掌心空空如也，指甲缝里却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粉末。
她凑近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是朱砂。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皮鞋声。
沈青玉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眉眼深邃，正是刚从法国回来的法医顾晏辰。
"沈小姐，又见面了。
"顾晏辰的声音带着点法语腔的温和，目光却落在尸体上，瞬间变得锐利，"死者死亡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致命伤是背部的刺伤，但表情异常，可能死前服用过药物。
"沈青玉点头："前两起案子也是这样。
死者都是十年前参与过瑞昌茶庄案子的人，而瑞昌茶庄的老板，正是我父亲当年查办的鸦片案主犯。
"顾晏辰挑眉："所以你怀疑，这是复仇？
""不止。
"沈青玉指向墙上的血字，"这三个字的笔锋，与我父亲生前留下的卷宗笔迹高度相似。
"顾晏辰走到墙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血字边缘："血己经干涸，但边缘有细微的刮痕，像是用某种硬物刻上去后，再涂上血的。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青玉，"你父亲的卷宗，能给我看看吗？
"沈青玉沉默片刻。
父亲的卷宗她锁在银行保险柜里，里面不仅有鸦片案的细节，还有一些关于前清皇室宝藏的零碎记录——那是她一首不敢触碰的秘密。
就在这时，老仆突然在门外哭喊起来："老爷！
您怎么就走了啊！
昨天还说要去琉璃厂看新到的字画呢..."沈青玉心头一动："周老爷最近与人结过怨吗？
或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老仆抹着眼泪摇头："老爷深居简出，除了每月初二去法源寺上香，几乎不与人来往。
哦对了，昨天下午有个穿蓝布衫的男人来找过他，两人在书房吵了很久，好像提到了玉什么的...""玉？
"沈青玉和顾晏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沈青玉下意识摸向袖中的烟盒，那半枚玉佩像是在发烫。
她忽然想起父亲卷宗里的一句话："玉分两半，藏尽玄机，得全者，可窥天下。
"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墙上的血字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冰冷的笑意，俯视着这一室狼藉。
沈青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顾法医，麻烦你尽快出验尸报告。
小李子，去查昨天下午来找周敬之的男人，还有，把十年前瑞昌茶庄案的所有涉案人员名单找出来。
"她转身走向门口，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寒鸦又在檐上叫了两声，像是在提醒她，这场牵扯着陈年旧怨与惊天秘密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她不知道的是，街角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有人正用望远镜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车座上，放着一个锦盒，里面躺着半枚刻着"龙"字的玉佩，与她袖中那枚，恰好能凑成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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