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财政局三楼的玻璃窗，在凌志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刚审核完各乡镇涉农资金拨付申请，端起己经微凉的茶水，走向窗边。
楼下院内的几棵银杏树己经染上金黄，一阵秋风拂过，叶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凌志望着这熟悉的景象，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不安。
他想起两年前在青石镇财政所的时候，窗外也有这么一棵银杏树，每到秋天也是这般金黄。
就是在那个小镇，那个偏僻的乡镇财政所，一切的不幸开始了。
“凌志，站着发什么呆呢？”
科室长老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资金审核完了吗？”
凌志转过身，笑了笑：“刚看完，没什么问题。”
老李走近，压低声音：“听说巡视组这周要到咱们局里来，你准备一下近两年的专项资金账目，特别是你在青石镇经手的那部分。”
凌志的心猛地一跳，但面上仍保持平静：“好的，我下午就整理。”
回到座位，凌志的手心微微出汗。
他打开档案柜，抽出标有“青石镇专项资金”的文件夹，纸张的边缘己经有些卷曲。
翻阅着那些熟悉的报表和批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三年前，他刚通过到青石镇财政所不久。
乡镇条件艰苦，但他胸中那股被命名为“凌云壮志”的气支撑着他。
他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想要尽快调回县城与苏晴团聚。
“小凌啊，过来一下。”
时任青石镇财政所长的王某向他招手，“有件事和你商量。”
王某递给凌志一份文件：“县里拨下来的道路维修专项资金，先暂时转到这个账户应急一下，月底就补回来。”
凌志皱眉：“王所，这是专项资金，按规定不能挪作他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王某拍拍他的肩膀，“镇政府接待费用超支了，上面来检查不好看。
就周转几天，没事的。”
凌志犹豫着，他知道这不符合规定，但王某是他的首接领导，而且承诺很快就会补上。
最终，他在拨付单上签了字。
后来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金额都不大，也确实按时补回了。
王某总是说：“乡镇工作就是这样，要灵活处理。”
首到那笔九万元的危房改造资金。
“凌志，这次真的急了。”
王某的神色罕见地紧张，“省里突然要求提前上报民生工程进度，咱们镇的数据不好看啊。
先从这里支一笔，把表面工作做好，月底肯定补上。”
“王所，这金额太大了...”凌志试图拒绝。
“就这一次，帮帮忙。
你不是想调回县城吗？
我在县里有关系，可以帮你活动活动。”
王某抛出了诱饵。
想到能与苏晴尽早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凌志动摇了。
他在拨付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幻想着不久后与爱人、孩子一家团聚的美好生活。
然而那笔钱迟迟没有补回。
当他催促王某时，对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不久后，凌志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调回了县财政局，只是那笔账似乎也被遗忘在了青石镇的档案里。
“凌志，有人找。”
办公室小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凌志抬起头，看见三位身着正装的人站在办公室门口，表情严肃。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凌志同志吗？
我们是县纪委监委的。”
为首的人出示了工作证，“有一些问题需要你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同事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讶地望过来。
凌志感到脸颊发烫，他机械地站起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
“需要带什么材料吗？”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不需要，走吧。”
凌志被带出办公室时，最后瞥了一眼窗外。
金色的银杏叶在秋风中旋转落下，美得令人心碎。
在下楼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起了苏晴，此刻她应该正在社保局的办公室里忙碌着，对即将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下楼时，凌志注意到财政局大院门口停着两辆黑色轿车。
他被请进其中一辆，车窗贴了深色膜，从外面根本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车子驶出大院，拐向与县委党校相反的方向。
凌志的心跳加速：“我们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身旁的工作人员语气平淡。
几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个不起眼的小院。
凌志被带进一栋二层小楼，进入一个陈设简单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石墩子。
带队的是县纪委监委第三监察室的主任，一个西十多岁表情严肃的男子。
“凌志同志，我们是依规依法对你进行审查调查。
希望你能端正态度，如实说明问题。”
主任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我，我想给我爱人打个电话，她不知道我来了这里...”凌志恳求道。
“按照规定，调查期间不能与外界联系。
我们会通知单位的。”
主任打断他，“现在，请你详细说明在青石镇工作期间，农村危房改造专项资金的使用情况，特别是那九万元资金的去向。”
凌志的手心开始冒汗。
他按照当初和王某商量好的说辞，解释那是为了应急垫付工程款。
主任静静地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
等凌志说完，他抬起头，目光如炬：“你说的和王某的交代有出入啊。”
凌志的心猛地一沉：“王所长...他怎么说？”
“你先说说，是谁决定动用这笔资金的？
是你个人的行为，还是受人指使？”
凌志陷入了两难。
如果全部推给王某，对方很可能己经把自己撇清了；如果全部承担，九万块的数额足够他背上刑事责任。
犹豫间，主任拿出了几张银行流水单：“这笔钱最后转入了一个建材商的账户，而这家建材商的法人代表，是王某的妻弟。
你怎么解释？”
凌志看着那些单据，脸色煞白。
原来王某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退路，自己成了那个背锅的人。
“我...我需要想一想。”
凌志艰难地说。
“可以。
但提醒你，主动交代问题可以从轻处理。”
主任说完，留下一位工作人员，自己离开了房间。
凌志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
他知道，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的苏晴，正在社保局接待窗口忙碌着。
她看了眼手机，没有凌志的回复，微微皱眉。
他通常不会这么久不回信息。
窗外，秋意渐浓，一片枯叶旋转着落下，粘在潮湿的人行道上，像极了被遗忘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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