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市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大多己经空了，只剩下林墨副队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堆和廉价的咖啡混合的沉闷气味。
林墨没有开顶灯，只有桌上一盏绿罩台灯，在黑暗中切割出一片孤岛般的光域。
光域内，数十张现场照片，尸检报告和线索分析图铺满了整个桌面，像一场无声的爆炸。
他在看“7·15纺织厂女工离奇坠亡案”的卷宗，这是他心里一道三年未愈的伤口。
照片上，年轻女工小娟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洇开一片暗红，眼神空洞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案发现场是封闭的厂房三楼，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除了她指甲缝里那一点点无法溯源的红褐色织物纤维，以及她肚子里那个刚刚三个月的胎儿。
“自杀？
动力呢？”
林墨用指尖重重的点了点照片上小娟手腕处一个模糊的、仿佛被什么捆绑过的浅淡淤痕，这处细节在最初的报告里被忽略了。
“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母亲，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重构现场。
机器轰鸣的幻听再次出现，仿佛能看到小娟惊恐后退的身影，看见那个无形的、将她推入深渊饿的“存在”……但线索总是在这里断掉。
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被某种力量精心擦拭过，只留下这若有若无的、指向超自然可能的违和感。
他甩甩头，驱散这不专业的想法，但那种面对未知、逻辑失灵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
他拿起红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将“红褐色纤维”和“腕部淤痕”重重圈出，画上两个问号。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噪音。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城市另一端“晴空心理咨询中心”，苏婉晴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位来访。
她轻轻关上隔音门，被靠着门吧，微微叹了口气。
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将玻璃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却透不尽这间温暖却此刻显得有些窒息的房间。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薰气息，但她仿佛能嗅到刚才那位来访者留下的、无形的恐惧味道。
那位来访者，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教师，在过去三周里，反复向她描述同一个噩梦：他身处一座无尽的废弃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浓的呛人，总有一个拿着巨大剪刀的黑影在身后追赶他，而他无论如何奔跑，都找不到出口，只能在绝望中听着那“咔嚓、咔嚓”的剪刀声越来越近。
“苏医生，那不是梦……太真实了。”
男人说这话时，手指神经质的绞在一起，眼里的血丝像是蔓延的蛛网，“我甚至能感觉到剪刀带起的风，刮过我的后颈。
而且……我最近开始听到一些声音了，不是梦里，就在我耳边，很轻，像是什么东西在爬……”苏晚晴拥有一种过于敏锐的共情能力。
此刻，她不仅能清晰地在脑中购物建出那座恐怖医院的景象。
更能切肤地感受到那位教师言语之下，那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恐惧。
这份恐惧如此黏稠、如此具有轻视性，让他感到一阵生理的不适，胃部微微抽搐。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让晚风吹散一些那无形的压力。
她需要片刻的宁静，来剥离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负面情绪。
这份天赋是她的职业利器，也是她时刻需要抵御的诅咒。
城市的活力在“砺锋”健身房里以另一种形式喧嚣着。
汗水的气味、橡胶地毯的味道、还有金属器械冰冷的质感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充满力量感的世界。
陈启明刚指导完一名学员的卧推姿势，他古铜色的皮肤上附着一层薄汗，迷彩作训练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动作精准、有力，每一个指令都简洁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核心收紧，肩胛骨下沉，起！”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击铁砧，稳定而可靠。
这是他的秩序之笼。
退伍后，规律的训练和严格的教学，是他对抗外界纷杂和内心那片战后应激障碍所带来的混沌感的最好方式。
只有在掌控身体，掌控节奏的时候，他才能确信自己还“活着”，并且能保护些什么。
他走到休息区，拿起水瓶大口喝水。
目光扫过健身房墙上的挂钟——六点零七分。
一切都按部就班如同他制定的训练计划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偶尔还是会闪过战火纷飞中，战友在他身边倒下的模糊画面，以及那种无法保护重要之人的深刻无力感，他用力握了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将这些思绪强行压下。
秩序，必须由他自己来维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学城附近一个昏暗的出租屋。
这里被赵小雅称为“数据要塞”。
窗帘紧闭，隔挡住了外界的一切光线。
空气中漂浮着披萨盒、能量饮料罐和长时间运行电子设备产生的微弱臭氧味。
三块巨大的显示屏呈弧形排列，散发出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略显苍白却专注的脸庞。
她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发出密集如雨点般的敲击声。
屏幕上，绿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正在参与一场地下网络的“夺旗”攻防战，目标是某个跨国企业的内部服务器的。
“防火墙像纸糊的，入侵检测系统慢得像蜗牛……”她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喃喃自语。
在她眼中，现实世界的规则如同这些脆弱的代码，充满了漏洞和可以被利用的后门。
她享受这种在虚拟迷宫中穿梭、掌控一切的感觉，这比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简单多了。
突然，他攻破最后一道防线，弹幕上弹出“A ccess Granted”的字样。
胜利的快感短暂而强烈，她慵懒地靠在电竞椅上，拿起一罐冰镇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到某一个常去的暗网论坛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帖子标题一闪而过——《连续噩梦与集体梦幻？
有人经历过“心跳时刻”吗？
》。
她挑了挑眉，没有点开，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向来不屑一顾。
“无聊。”
她撇撇嘴，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数字王国。
城市边缘，大学图书馆古籍修复室内，时间仿佛流淌的格外缓慢。
城市边缘，大学图书馆古籍修复室内，时间仿佛流淌的格外缓慢。
这里的光线是柔和的、被过滤过的。
高大的书架顶天立地，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锭和淡淡防虫草药的混合气息，沉静而肃穆。
吴老独自坐在宽大的实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桌上摊开的一圈残破帛书。
博书上的文字并非己知的任何一种古老字体，笔画扭曲，仿佛活物在蠕动，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这是他从一个民间收藏家手中偶然得来的，据说是从某个己被淹没的古墓遗迹中流出。
他研究了大半年，进展甚微。
但今天，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并非在试图解读文字，而是在反复对比帛书边缘一副模糊的，用朱砂绘制的图案。
那图案像一个扭曲的迷宫，又像一颗被荆棘缠绕的、正在搏动的心脏。
不知为何，看着这幅图，他内心深处放弃一丝极少有的、源于本能的寒意。
他想起了年轻时跟随导师在野外考古，误入某个神秘祭祀坑的经历。
那天，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来源不明、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搏动声……同行的几个人后来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厄运。
这件事成为他学术生涯中一个被封存的秘密。
“天渊之心……噬念为食……”他低声念着都是人中前模糊的异呓语，苍老的手指轻轻拂过帛书上那个心脏图案，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深藏的不安。
这仅仅是古人的妄想，还是某种……被记录下来的警告？
晚上， 七点整。
李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他拿起那张印有小娟，腕部淤痕的特写照片，像最后再看一眼。
突然——咚！
一声沉闷的、无法形容来源的巨响猛地贯穿了他的耳膜！
不，不是耳膜，男生衣仿佛首接在他的颅腔内、在他的心脏上炸开！
办公桌上的台灯疯狂闪烁，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开始疯狂的顺时针旋转。
他手中的照片，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要融化在空气里。
“什么声音？！”
他猛地站起，职业本能让他瞬间进入警戒状态，但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苏婉勤正端起水杯，那生巨大的咚！
让她手一抖，杯子摔在地上，碎裂声被那更庞大的声响吞没。
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声音撼动。
窗外原本绚烂的霓虹灯光，此刻扭曲、变形，化作一片毫无意义的色块漩涡。
她甚至能“听”到，从城市各个角落，无数人被这声音引动的、瞬间爆发的惊恐情绪，像海啸般向她涌来。
“啊……！”
她捂住耳朵，无力地蜷缩下去。
陈启明所在的健身房，所有灯光在同一瞬间熄灭，又诡异的亮起，但光线变得惨白而不稳定。
那声咚！
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战斗本能被激发到极致。
他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学员们惊恐万状的脸，和那些剧烈摇晃的、仿佛失去重量的健身器械。
他试图大喊“卧倒！”
，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扭曲、拉长，变得怪异不堪。
“空间异常？！”
这是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你是最不可能的判断。
赵小雅的“数据要塞”全面崩溃。
三块显示器同时变成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精心构筑的防火墙和数据流，在那声咚！
响起的瞬间，化为乌有。
键盘在她手下变得绵软，按键失去反应。
“不可能！
全频段阻塞？！”
她惊骇地看着这一切，引以为傲的技术在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她试图去拔电源，却发现手指穿过了插头——一种诡异的、物理失效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
吴老古籍修复室的灯光同样在疯狂闪烁。
他猛地抬起头，老花镜从鼻梁上滑落。
那声咚！
与他记忆中几十年前在祭祀坑听到的声音，完美地重合了！
他面前那卷帛书上，那个朱砂绘制的心脏图案，此刻竟隐隐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红光！
“来了……真的……存在……”他喃喃自语，苍老的脸上血色尽褪，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是恐惧于他所窥见的、那超越人类理解的庞大真相。
咚！
第二声心跳接踵而至，更加沉重，更加不容抗拒。
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混乱，而是彻底的“瓦解”。
林墨看到他面前的办公桌像沙堡般开始崩塌、消散，照片、卷宗化为飞舞的光粒。
苏晚晴感到脚下的地板消失了，她向下坠落，周围是扭曲的色彩和无数破碎的、充满恐惧的尖叫声碎片。
陈启明试图抓住什么，但他的手臂穿过了剧烈晃动的哑铃杆，整个健身房的空间像被打碎的镜子般碎裂开来。
赵小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房间、电脑、所有的一切，都分解成0和1的二进制乱流，然后连这乱流也归于虚无。
吴老最后看到的，是那散发着红光的帛书图案在眼前无限放大，最终吞噬了一切光线。
物理法则失去了意义，空间与时间的概念被彻底抹去。
五个人，连同城市中无数被选中的“有缘人”，被从他们熟悉的世界里硬生生“剥离”出来，抛入了一片绝对虚无、连上下左右都无从分辨的黑暗之中。
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一个冰冷的、非人的、仿佛由无数杂音合成的意识流，首接灌入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欢迎来到心渊。”
“在恐惧中挣扎，在绝望中寻求生机吧……”短暂的停顿，仿佛某种恶意的审视，随后，那声音补充了最后三个字：“……蝼蚁们。”
黑暗彻底吞没了意识。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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